打败君

1



王杰希正式退役的时候，联盟的当打选手已经换过一批。他是其中坚持比较久的那一个，从三赛季到十二赛季，献给荣耀女神十年青春，有幸得见她三次荣光。

没有人嫌多，所幸不太少。

退役发布会和微草的夺冠发布会重合，镁光灯前所未有的闪烁，记者举起的手像一丛丛白色树林。从选手席走出来人一时眼睛受不得刺激，王杰希没忍住揉了揉眼，下一秒就有几只话筒“噌”一下举到他面前。

“王队，你哭了么？”

“王队是不是对荣耀的舞台有所不舍？请问您还有什么遗憾没有实现？”

“王队，您最后那种绚丽的打法到底是不是魔术师状态，叶神说那不是……”

王杰希从容把桌上话筒移到面前，语气耐心而恳切，内容却斩钉截铁能吓人一跳。

“诸位以后就不要再称呼我王队了，以后微草不再有王队，只有高队，高队是谁我想你们也很熟悉。还有抱歉，我没有哭，因为假如连我都流泪告别赛场，恐怕很少有人能笑着离开。”

上一句话过于欠揍，不太是他的风格，王杰希只好笑笑，不着痕迹地做出修正。

“退役不是结束，我倾向于这是人生另一段美好时光的开始。”

“至于遗憾，如果可以实现的话，它就不能成其为遗憾。自我成为职业选手以来只有两件憾事，一件属公、一件属私，属公的那件大家可能都知道，第六赛季的冠军不属于微草，于是我们距离王朝永远一步之遥。”

这是记者们听惯的答案，属私的那件才是能够登报的新素材，于是他们又争先恐后的举起手来。

“那王……杰希，私人的遗憾方便透露么？”

这个问题正中王杰希下怀，他颇为赞许地冲那位年轻的女记者点点头，说道：

“不方便。”

场内沉默片刻，王杰希更加从容地补充：“谢谢大家，那么我先去机场了。”





2



几乎所有人都关心过王杰希退役后准备做什么的问题。

其中黄少天最直接，在和王杰希煲电话粥（黄氏电话粥的质量谁煲谁知道）的时候直接开口：“哎我说老王啊，你之前说你退役之后想干什么来着，要是开游戏公司的话我退役以后你也带我一起好不好啊，总部就设在G市，B市的分公司你就当老板，诶对了你和周泽楷熟不熟，毕竟北上广缺一不可……”

王杰希自然听得懂黄少天其实只想问他第一句，于是闲闲地回答了。

“我要出国。”

“出国？！”黄少天那边砰的一声，一会儿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他从躺在床上讲电话变成了坐在床上讲电话，“真的假的，王杰希我觉得你不能一时冲动，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找那个谁，人都不咸不淡六七年了吧，你怎么就是想不开。”

王杰希微妙地露出笑容，说：“你想什么呢黄少天，我出国旅游。”

“……”

电话那头难得沉默，看起来是在酝酿惊天大反扑。王杰希熟练地捂住听筒，仍然能听到指缝间漏出的“王杰希！说话说半句死人啦！”和“旅个游有必要说么有必要么有必要么！”和“祝你碰到方士谦！！！”

王杰希挑眉，不禁思索如果真在某个场合碰到曾经的副队，他应该还是那副有点无所谓但其实超在意的样子，眉间永远有火焰，王杰希自己可能扛着单反，发现镜头里突然窜进一个熟悉的人。

“这不王杰希吗？”

方士谦叫他名字的时候三个字往往越读越重，前两个字混在一起快速略过，仿佛强调的就是那字正腔圆的一个希。而且从王杰希留意这件事开始，方士谦就只叫他王杰希，颇为咬牙切齿的，高兴的时候也这样。

礼尚往来，王杰希也只叫方士谦，方士谦。

黄少天还在喋喋不休，王杰希用手在脑门上做按摩，打断他：“想要礼物的话就和喻文州带个话，说他的提议我不接受。”

“嗯？队长什么提议？”黄少天一愣。

“在联盟坐班的工作比较适合他。”

王杰希夹住手机，两手平伸，习惯性的做手操，眼睛不怎么认真的看着十根细白漂亮的手指变一场炫目的魔术。他的指甲盖修剪得干净圆滑，指尖比一般人略为饱满，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弹钢琴的。他这句话本来是想挤兑挤兑喻文州，这时却让自己有点灰心。对于他们来说，很难说什么是适合的工作，除了荣耀之外干什么都觉得有些寂寞，所以更想找到那个适合的人。

如果真能碰到方士谦呢？

王杰希掐住手指，让这个念头一转即逝。





3



飞机缓缓降落到贝加莫机场的时候，王杰希打开手机便接到了他Airbnb房东的联系信息。房东是一位叫Carla的意大利人，王杰希在订房的时候就发现他和Carla拥有半斤八两的英语水平，两人交流起来能用单词解决的便绝不用句子，一来二去倒也觉得特有意思。

也是Carla建议他说不妨飞到马尔彭萨再直接转机，下飞机之后用信用卡和认证驾照租车，她家距贝加莫机场大概只有40千米的路程，半个小时就能到。Carla没提王杰希一个外国人怎么读Google地图又该怎么在一个语言环境全陌生的地方租车，王杰希也没问。以前国家队打比赛的时候老往国外跑，一群文盲在异国他乡照样旅游，王杰希和他们相比还算可以，拿着手机词典就万万走不丢。

王杰希摸索到租车点，正在思忖怎么开口说话，那里坐着的一个蓄着十分有南欧风情的小胡子的花外套大叔抬头一看，发现面前这人穿了一件007同款Tom Ford双排扣大衣，明明是东方人身材竟然神奇的架住了衣服苛刻的肩宽，还穿出几分克制和禁欲的风度，不由得大感佩服。大叔人在米兰，对时尚耳濡目染，对有衣品的人自然青眼有加，暗暗推定这个站着沉默的年轻人估计是亚洲国家哪个模特，有款，有型，活着就是为了帅。租车是吧，租车没问题，都不要王杰希选了，当即就抛出一串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

“300 Euro per day, is it ok?”

王杰希那共享独栋别墅只要400块人民币一晚上，租这一辆车每天快3000块肯定是不划算，不过王杰希压根不是计算划算不划算的人，这位大叔的选择他也喜欢得紧。

——他要住到阿尔卑斯山脚下度假，开辆敞篷豪车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当Carla看到这辆白色跑车在自家停车场漂亮的一甩尾，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灰色长款大衣的东方男人，嘴里情不自禁漏出一声“Bravo”。湖边风很大，把王杰希的头发吹的四处乱飞，但Carla觉得这人就很适合这样有点脆弱的样子，看起来反倒很性感。

“Hi, nice to meet you, oriental boy!”

王杰希拎着行李箱对笑容灿烂的女主人点头示意，条件反射地跟了句：“Nice to meet you, too.”

Carla是Airbnb上的金牌房东，很熟练地向王杰希引路、介绍。她嘴里嘟哝的意大利语王杰希完全听不懂，但能感受到Carla的热忱和欢迎。入住并不需要什么手续，只有一份协议要签，Carla贴心地准备了中文和意大利语一式两份，王杰希草草看了几眼，和他在订房时看到的信息相差无几。

Carla和他告别的时候仍然显得颇为兴奋，她把轻吻留在王杰希的侧脸，笑着说：“Why u Chinese guys are so hot?”

Hot？

王杰希不禁失笑，想到之前有个打比赛时碰见的英国选手，在和他握手的时候也是收不住的那么夸他，特别新鲜且仰慕的表情。如果西方人觉得性感是这样，那为何东方人只把他划为冷淡呢？

“王杰希！拿了冠军就要更开心一点！”这也是方士谦说的。





4



舟车劳顿再加上时差让人疲惫，这栋别墅自带全景阳台，一张躺椅摆在小花园里，躺着就能看到耸立的阿尔卑斯山和山脚下沉默而美丽的纺锤形湖面。Carla甚至在躺椅旁准备好了薄毛毯和一个Bose的蓝牙音箱。实在使人超乎意料的宾至如归。

王杰希冲完澡之后从冰箱里翻出一听樱桃味的可乐，想也没想就移步到开敞的花园里舒服地躺下。时间已接近傍晚，夕阳向王杰希左手边轰隆隆坠落，又在山与水色的接缝间逐渐消隐，一首Buongiorno Principessa环绕在耳，毯子从肩膀慢慢滑落下去，他睡着了。





睡梦中意识带他来到一个昏暗的KTV包厢，那里汽水味、汗味和青春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一个人气势汹汹走过来，王杰希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浑浑噩噩地塞进一个话筒。

“王杰希，唱歌啊，你来了就光坐着！”

方士谦唱的太High，仅凭显示屏那点微弱的亮光就能看出他神采飞扬，脸都唱红了。“我都给你点好了，We are the champions，你不能拒绝！”

王杰希刚想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拒绝了，就被方士谦一把搂住肩膀。

方士谦喜气洋洋，倒也不是喜出望外那种，但刚才他们在赛场上酣畅淋漓的配合已足以让他原谅平时王杰希老在他说话时候打岔的仇，不计前嫌地把他从沙发上生拉硬拽起来。

“来唱！”

被一个麦霸带着唱歌是很痛苦的，而且这个麦霸起调还起高了。方士谦嗓音很亮，唱这首歌正合适，结果一到高潮部分，他就把王杰希一撞，然后直接闭上嘴，把过于高的那部分全留给王杰希尽情发挥。王杰希试图张嘴跟上，发现如果维持原key他只能发出细如蚊蝇的哼声，一时为了找调只能保持高妙的沉默。方士谦的表情顿时又紧张又生气起来，还有点纳闷难道这个时候王杰希还要不给他面子，结果下一秒就看到王杰希梗着脖子端起话筒，低八度唱起了词，和方士谦的高亢嘹亮形成鲜明对比。

于是KTV里所有人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

他们刚得了第五赛季冠军，第四赛季那些质疑微草配合问题的声音被迫哑火，连那个一直看不惯他们的左宸锐都只能干巴巴的表示王杰希和方士谦的配合已经很好了。虽然决赛孙哲平不在，但张佳乐突然爆发，打的既疯且稳，好像在身边罩了一张攻不破的网。王不留行陷在漫天技能光效里，转播屏幕里连他的扫把毛都看不见，但方士谦就是知道他人在往哪儿飞。

比以前强多了，方士谦想，第三赛季的时候这人才是真狗，想奶还得求他。

而现在，魔术师的飞行轨迹像为他开启了实时共享，方士谦冷静的观察着赛场，躲开张佳乐对他的炮火覆盖，王不留行将要飞回他的技能范围，而方士谦已经准备好了。





王杰希以为睡着很久，睁眼一看天已经黑透，方才还热闹的湖边寂寂无人，只有建筑物的灯光点缀水面。王杰希划开手机，发现时间也不过过去两三个小时，他的美丽人生播放列表没有设置循环，音乐早就停下，所以才能迷迷糊糊听见隔壁那间有声音传来。

间奏很熟悉，熟悉到仿佛刚刚在哪儿听过，王杰希颇为疑惑，边嘬可乐边默默思考。

“We are the champions~~~my friends~~

And we'll keep on fighting till the end~~”

突然好像一万个方士谦在眼前舞蹈，王杰希没忍住一口可乐喷出来。





5



王杰希对这首歌有相当的心理阴影，因为方士谦自从第五赛季唱过一回，就仿佛沾到了这首必胜之曲的甜头，一直唱到第六赛季的决赛。

输给蓝雨后，微草一窝人都在神之领域打公会战，方士谦条件反射的又在嘴里哼了几句，王杰希在和黄少天混战的百忙之时递了个鄙视的眼神过来，方士谦突然闭嘴，一抹键盘恶狠狠地操作着守护天使挡在魔道学者和剑客之间。

“黄少天你丫再动王杰希试试？！”

“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联盟里传言微草正副队看起来关系不好，其实是一对的传言也是在那个时候由黄•这也太劲爆了我听到了什么•少天传播的，剑客小号一点不退，一个三段斩冲杀过来，方士谦站的很稳，手中十字架对着黄少天就砸下去，背后的大翅膀把王杰希的视野挡了一半。

王杰希对这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还觉得方士谦说这话理所应当，正副队就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不过其实方士谦一时情急口不择言的时候非常多，比如“我不同意”、比如“王杰希今天被炮仗点了吧”、还比如“你们都别动，我冲上去拉仇恨”。但不管方士谦是不是认真说话，别人听起来都会觉得他特别认真，他说“你们G市的天怎么还没有B市的蓝”的语气和“但是下赛季，或者下下赛季，下下下赛季，不管什么时候，你必须带领微草拿个冠军回来”的语气几乎一样。王杰希试图分辨很久也不太成功，最后干脆养成把方士谦的话一概当真的习惯。

干架结束后王杰希随手翻QQ群发现黄少天还在大惊小怪，抗议王杰希躲在方士谦背后偷袭。王杰希非常淡定的回复了一句“所以下次乖乖站着让我打。”随后被黄少天的一串你这人竟然还蹬鼻子上脸的吐槽淹没。

方士谦靠着王杰希的肩膀也在看群，不过没在群里说话，见到王杰希扣住手机看起来不准备再聊，方士谦凑近他点，问：“我刚刚在游戏里帅不帅？”

王杰希白了他一眼，真情实感的觉得方士谦有点毛病。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方士谦真的喜欢王杰希。即使方士谦知道王杰希会认真考虑他说的每句话，他也不想现在说。

他的荣耀也还没玩够。





第七赛季微草再次夺冠的时候，方士谦终于又开始扬眉吐气的哼歌，他们甚至还颇有情怀的重回同一间KTV包厢，王杰希这回也没说不唱不唱，第一首歌就很自觉的点了我们是冠军。王杰希深吸一口气，在开口之前往方士谦那边看，嫌弃地发现这人头发虽然短但刘海竟然很长，把眼睛都挡了个七七八。方士谦今天特别安静，没有试图让王杰希下不来台，也没有去抢话筒，眼睛里的光几乎能用深沉来形容。王杰希突然冒了一簇汗，意识到方士谦只是在看他。

“干嘛？”王杰希做嘴型。

方士谦做了个驱赶的手势，也用嘴型说：“别废话，快唱。”

这还差不多。王杰希想。

王杰希用很舒服的Key自如的唱完这首微草众人都听烦了的歌，也不理会刘小别和袁柏清的疯狂安可，把话筒放下就往方士谦身边一坐。方士谦把屁股往外挪了挪，还清了清嗓子，手指抓紧桌上的水果茶。王杰希觉得这人实在是奇怪的不得了，开口询问：“怎么了？想唱歌就去。”

方士谦沉默半晌，再看向王杰希的时候王杰希的心不知怎么一路咕噜噜往下沉，沉甸甸地压在胃上。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方士谦准备和他说些挺重要的东西，这东西可能会给他的生活刻下难以逾越的名为“曾经”和“未来”的鸿沟。所以无论它是什么，王杰希条件反射地不想去听。

就活在现在吧，现在就很好。

王杰希敏锐的意识到方士谦主动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以至于他能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男士古龙水味道。此情此境之下王杰希情不自禁把方士谦熟悉的五官看得更仔细，平直的剑眉使他不温柔，微皱的眉心使他不平和，头发颜色染的挺浅，瞳孔的颜色却很深。方士谦的长相有种独特的桀骜不驯，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方士谦本人非常理智，不理智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当好牧师，更何况方士谦双职业封神。

所以他们俩都很矛盾，相貌和性格都不那么相配，不过恰恰是这些嶙峋崎岖的自然造物，让他们互相照彻，彼此闪光。

就在这时候，方士谦略微起身，一只手撑在王杰希身后的沙发上，动作十分迅速地在王杰希嘴角蹭了蹭。

用嘴。





6



如果光是放歌倒也没什么，鸡犬之声相闻也是旅行的一种趣味。

这个放音乐的家伙住的地方和王杰希的airbnb在同一栋别墅的两面，共一堵墙，阳台玻璃碰着玻璃。夏末秋初天气有点凉，两家都窗户大敞，想必王杰希刚才的“你好公主”对面也能听的很清楚。

问题在于王杰希隐约听见了一个人荒腔走板的歌声，音高好像要飘到天上去，中气十足，比Freddie Mercury唱的还用力。从踏上国外地界的一刹那，王杰希就处在一种莫名其妙的随时随地会碰上方士谦的焦虑中，刚才做梦还直接梦到了正主，此刻实在草木皆兵，听到这歌就心有戚戚。

理应不至于，怎么能这么巧呢？

王杰希坐在躺椅上冷静了一分钟，直到歌曲唱至尾声，他才终于决定无论如何先去确认一下。在王杰希抵达楼下草坪的时候，二楼那窗灯火的配音已经变成“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王杰希深深吸气，按下门铃。





“等，等一下……”王杰希完全惊住，不太能理解什么事正在发生。

他僵在那里没动，方士谦已经迅速撤回原位，还颇为不自在地抿唇。

这和他的预料不一样，方士谦以为王杰希的眼神会随着他的动作软成一汪水，可王杰希只是震惊地瞪他，仿佛他方士谦是什么洪水猛兽。

方士谦又抹抹嘴唇，把手背贴在略微发烫的脸上降温。一举惊人之后尚有余勇，方士谦一不做二不休地发问：“王杰希，你懂不懂我什么意思？”

王杰希的眼神透出一种少见的迷惘，沉默长到方士谦难以忍受，最后王杰希也没憋出个屁来，竟然当了一回复读机，把问题完整地抛回。

“什么意思？”

当然是我爱你的意思。

就是方士谦爱王杰希的意思。

在方士谦的计划里他本想这么回答，可是王杰希始终牢牢盯住他，像是生怕听到任何答案。方士谦从王杰希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样子，神情不安，像一头困兽，在一腔孤勇里无始无终。

哦。

方士谦突然明白过来，刚才一直作乱的、让他吻上王杰希嘴角的冲动就是这时必败的预感。原来有些话王杰希可能不想听不想挂怀。那可能王杰希也不必知道为什么他要选在这个节点打破平静，方士谦想，他不必知道治疗之神正在渐渐失去神力，许久后可能成为埋在乱草之中的一尊石像。因为魔术师还要继续飞翔，和四年前尚且稚嫩的王杰希答应林杰的一样。

所以方士谦草草找回自己的声音，很无所谓地揽住王杰希的肩膀：“哈哈，王杰希，你吓到了吧？不过这也不是完全的玩笑，刚才是一个离别的吻，吻别！”

王杰希眉间的纹路更深了，他意识到方士谦准备给他的深水炸弹绝不只有一个，“你又在想什么？”

方士谦在包厢昏暗的灯光里抬起嘴角，“队长，我要退役了。”

队长，这大概是总是手插裤兜“心平气和”的方士谦鲜少几次叫王杰希队长。方士谦喊队长的时候就没有喊王杰希的那种咬牙切齿的泼辣劲儿，服气认真的仿佛在叫以前的林杰，所以这句话就像个通告，谁也推翻不了。

王杰希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一口古钟悠悠敲响，这才是他猜到的方士谦准备和他说的话，从在刚刚微草战队接受采访方士谦说“赛后一定想好好休息休息”时他就有所感知。但那个不算吻的吻完全在意料之外。这两件事搅在一起让王杰希特别心慌意乱，正常的思考逻辑都难以维持，他忍不住想如果刚才不那么拒绝现在会如何，方士谦还会不会走？是不是既定的轨迹就可以改变？

“等等……”

可方士谦没准备给王杰希第二次机会，只见他迅速站起来抢下袁柏清手里的话筒，嘴里还训袁柏清说以后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听见没有，歌应该等前辈先唱完再说。方士谦神采飞扬地吩咐柳非点歌台点歌，说他要唱吻别。王杰希坐在原地，听着方士谦把一首吻别唱的激情四射，就像饿狼传说。方士谦刚才说送给王杰希一个离别的吻，这时却一次也没有回头看他。

知道方士谦要退役之后袁柏清是哭的最惨的一个，有段时间几乎化身祥林嫂，不断重复方士谦对他的叮嘱。后来袁柏清还专门来找过王杰希一次，说“队长，虽然我现在没有方前辈厉害，但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王杰希只能安慰袁柏清不用担心，心想依方士谦那个性格，亲传的徒弟怎么会有错，要失望要埋怨过错也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7



方士谦的离开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离开撕开了真相，又断绝了机会。

王杰希本来对方士谦的退役保持着最大的尊重和冷静，邓复升成为微草副队长，魔道学者和骑士的配合十分良好，袁柏清手握两个神级账号，压力山大但越挫越勇，就是眼见着活脱脱长成了微草二公主。方士谦早把退路和未来规划好，队伍的转轨十分顺利，唯一有点异常的人是王杰希。

内有队员，外有对手，一个个都仿佛打定了王杰希的平静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柳非每天非要和他说上一句“队长我们最爱你了”，高英杰还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把王杰希桌面上的合照换了一张。叶秋碰到王杰希的时候很是吃惊，说“我说大眼怎么最近打法那么凶，如丧考妣就是形容您啊。”黄少天后来也是一副目不忍视的样子，竟然主动请王杰希吃早茶，一上午的魔音灌耳总结出一句话的中心思想：

我之前说你喜欢方士谦叫你不信，现在人家走了知道后悔了吧？？？

王杰希被他吵的头疼，如果偶尔的伴随着睹物思人（方士谦留在微草的痕迹太多，难免！）而来的酸涩是喜欢的发酵，王杰希勉强还能承认这喜欢愈演愈烈、余香深沉。但后悔他绝对没有，只约莫有些遗憾。

遗憾再经历一次也无从避免。

他想方士谦大概是既失望且生气的，直接的表现就是他们俩的微信聊天总是很久没动静，极少的情况方士谦才会夸他打的不错，比如全明星打爆唐昊很带劲。方士谦出国之后更不爱发朋友圈了，偌大一个人就像从原来的社交圈里消失，逢年过节只有林杰能收到他的问候。不过方士谦好歹会定期给王杰希寄明信片，国外往国内寄这些小纸片很容易寄丢，即使这样王杰希还是断断续续收到数十张。

明信片的正面都是各地知名风景照，在百度图片里搜就能搜到一大堆。明信片背面除了地址和收信人之外什么都没写，盖上不同城市邮戳后的明信片往往显得陈旧，不过也因此更有时间和距离的重量。方士谦偏不寄给微草，全往王杰希家寄，每次都是王杰希妈妈帮着收，顺嘴还能数落王杰希两句，大致意思是学学小方，看人家过得多潇洒云云。

王杰希无奈死了，觉得方士谦这人，没人说他心脏真是屈才。

方士谦的明信片当然不止寄给他一个人，林杰收的最多，给林杰的有时方士谦还能大手一挥留下狗爬样的笔迹。有次王杰希到林杰家过春节，看到林杰把方士谦的明信片串成一串挂着，最上面一张是他们打世邀赛的会场。

王杰希伸出手指把这张纸拨到反面，方士谦在上面写着：“王杰希拿冠军的地方。”

世界安静了一瞬间。





8



“叮咚，叮咚……”王杰希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总之不把房里的人闹出来不罢休。如果里面是个外国人，就试试说您的欣赏水平很不错，不如我们来聊聊中文流行曲。如果里面是个中国人就更好了，人生三乐事，他乡遇故知。如果是方士谦，王杰希想到黄少天的“祝福”，在心里承认他旅行的第一站不无私心，方士谦明信片邮戳就有盖在这儿的，Riva，Lombardy，Italy，加尔达湖畔，阿尔卑斯山南麓，只不过没有更具体的位置了。

他凭感觉来追，那么，已经错过的故事会给他什么答案？

那扇门后终于传来有点拖沓的脚步声，屋里的人应该很不耐烦，“Un momento（稍等）……”

这是一句意大利语吧？

王杰希的脸顿时变的很烫，心情迅速冷却，他想他可能猜错了。

“我的天，这不王杰希吗？！”

可喜可贺，是方士谦的脸出现在敞开的窗户后面，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很熟悉，“那辆阿斯顿马丁是你的？！我以为你喜欢红旗。”

王杰希突然懂了那天晚上方士谦为什么非想吻他，因为他这时候几乎没听进去方士谦在说什么，只想扒着窗沿先亲他才好。

“是我的，我租的。”

王杰希笑了，突然把车钥匙房间钥匙一起扔进窗户里，方士谦手忙脚乱地接住。

方士谦皱眉看了他一会儿，才颇为古怪地忍着笑意说道：“哎，我说……王杰希，你弄懂了？”

“我没有。”王杰希回答。

“……”

方士谦脑袋大了一圈，觉得几年不见眼前这人的思路愈发清奇，没想通还能千里迢迢跑到这里，耍人玩吗不是。

“所以教我吧。”

方士谦。







END






第一次写方王！主要磨方C！
下次开paro写轻松点的⁄(⁄ ⁄ ⁄ω⁄ ⁄ ⁄)⁄
感谢暗暗和修修的各种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