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败君

• 民国背景...捉鬼设定 不科学有（x

一

 

狭窄的十字路口上挤满穿行的人，一辆黑色的轿车像块黑色的石头，卡在人的河流中，一点一点向前挪移，车窗内侧早已放下帘子，谁也猜不出里面坐的又是哪位有身份的贵人。

风一阵紧过一阵，乌云压在法租界那些精致的洋楼上，风里有寒冷的湿气，大概又是一场风雪将近。

王杰希在人群里慢慢走着，他的身高比周围人高出一截，身形又瘦，脊梁笔直，更有一种鹤立鸡群的风姿。他围着一看就很厚实的白色围巾，长衫则是月白色，肋下夹着好几本书，周围人便晓得他的身份，有的妇人还会尊敬地唤他一声“先生”。

因为战乱，他从北平颠沛至此，身无长物，只好这样谋生。可这乱世谁都不能比谁活的更容易，何况王杰希比常人更多一分危险。

他的衣角突然被拽住了。

王杰希侧头一看，两栋楼之间阴冷的空隙里站着一个还没有他腰高的小女孩，头发脏兮兮的披散着，眼睛却像被洗过一样的干净。她抓着王杰希的衣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背后的空间黑魆魆一片，像是随时都要把她吞噬。

王杰希连忙蹲下身和小女孩平视，握着她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和你的父母走失了么？”

小女孩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紧紧反抓住王杰希的手，那只像枯柴一样的小手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抓的王杰希都痛。王杰希不动声色，爱怜地摸摸小女孩的头发，把她从深巷里拉出来，“我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小女孩似乎瑟缩了一下，很不愿意离开刚才那个阴暗的角落。

王杰希面上浮起笑容，声音很轻：“怎么，不愿意吗？”

突然又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膀，王杰希一惊，顿时松了手，面前的却是个陌生人。滴水也成冰的天气里，这人竟穿着一身西装，稍微比王杰希矮上两厘，气度远非常人可及。男人身上裹挟着温暖的气息，还有一丝细不可闻的清冷的香气，眼睫温柔，眸光似水，笑容却近妖。

“先生好，在下喻文州。”他笑着说。

王杰希一怔，喻文州他是知道的，这名字如雷贯耳，上海滩的贵客，却不知道与他何干。

“……王杰希。”

王杰希用余光向后看了眼，发现刚才那个牵着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手心却多了一个乌青色的手印。

王杰希不动声色的将左手背向身后，喻文州还在巷口堵着他，也不说话，王杰希心里一阵尴尬，正想说点什么解脱这窘境，就听到喻文州清朗的声音：“今天能在大街上和杰希遇见就是有缘，不知先生是否介意和我去六合馆一聚？”

王杰希听出喻文州的口音不是上海本地人，看来说他家本是粤商的传言不假。王杰希自己是北方人，说话四平八稳，语气也硬朗，可是喻文州说话咬字很绵，几个字会裹在一起说，音调也更多，一句话说的像念诗一样。配合上他的神态，即使是这么突兀的请求，王杰希也几乎提不起念头拒绝。

可王杰希心里毕竟有挂念，便对喻文州拱手，“实在抱歉，今天我……有约了。”

喻文州也不泄气，也是温温柔柔地一拱手，“看来今天是我唐突，那么便下次再会吧，很高兴能结识先生。”

王杰希心里犯怵，不明白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少爷怎么留意到自己，又为何想和他结识。但他身上的麻烦已足够多，这样的人更是招惹不起。王杰希开始后悔把名字轻易给了喻文州，所幸茫茫上海滩，即使是喻文州想找一个人应该也不那么容易。

想到此处，王杰希的心情松弛了点，蹙起的眉也松开，一声“再会”也说的格外爽朗起来，仿佛为了印证他说的有约的话，王杰希顾不得礼貌，离开的格外迅速，一转身就汇入了熙攘的人群。

喻文州站在原地，但笑不语。被他远远支开的手下很有眼力见的靠过来，低声问：“少爷，需要让人跟着吗？”

“不用。”喻文州摆手，只是看着前方，仿佛能跨越那么多人，锁定王杰希的背影似的。

 

二

 

王杰希一直能看到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这些东西多半是指本不该存在于阳世的死物，或鬼魂，或丧灵，王杰希从小见的特别多，是以他一直就不愿靠近紫禁城的城墙。

来到上海之后，那些很容易分辨出的穿着旧时服装的鬼魂倒是少了很多，多的是王杰希一眼难以判别的新丧的魂灵。战火夺取了太多不该逝去的人的生命。

比如刚才那个女孩儿，王杰希想她大概是饿死的，她不能说话，因为一张嘴就会露出她森森的牙齿。不知道是不是王杰希的阴阳眼会打扰他们的安宁，那些魂灵对王杰希格外凶暴一点，每一个都恨不得想把他生吞活剥。

王杰希虽然一介书生，武力值可不低，全是在这些要命的玩意儿上面练出来的。

因为鬼魂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难对付，只要他看到的，就能用正常手段杀死。

连魂魄也烟消云散。

王杰希今天在学堂讲的是庄子的《天下篇》，因为各种新式学堂的缘故，他的学生越来越少了，可也总有人来听他讲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现下王杰希的课却有点上不下去，他今天一踏进教室，就发现原来冰冷的教室暖烘烘的，学生们兴奋地凑在教室的角落，看着一个精致的小炉子膛内烧着白炭，头顶蒸腾出热气。喻文州搬了个竹凳子坐在教室中间，没穿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气势一下子卸去不少，一眼看上去倒还真像个读书郎。

“你怎么找到我的？”王杰希问。

喻文州笑道：“杰希有名的很，找到像你这样风度的先生并不难。”

“……”王杰希不着痕迹的长叹一口气，他不想把喻文州卷进麻烦，偏有人自己要往麻烦上撞。他自觉仁至义尽，也就不再为喻文州心忧。王杰希站到台前，轻轻拍掌，那些顽劣的孩子们就全都乖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又从身边大小形状不一的包裹里拿出一本绿皮软本，翻开里面是娟秀的毛笔字。

喻文州轻声问他身边的一个男孩儿，“这是什么？”

“这是先生抄给我们的课本！”男孩声音洪亮，把书很宝贝的捧在手里。喻文州注意到这本课本虽然封皮质软，却全无折角痕迹，可见这些孩子们对它有多珍视。

喻文州笑着叹了一口气。

王杰希讲课的时候声线很冷，如金如玉，喻文州只听到他说：“神何由降，明何由出，这两问要是问你们，你们怎么作答？”

最前面的一个女孩噌的举起手，王杰希对她点头，女孩便站起来，口齿伶俐地说：“庄子说，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一就是道。”

王杰希赞扬的看她一眼。“柳非说的有道理，但一就是道这个结论还是以偏概全了。还有没有人想答？”

一片安静。

“喻文州你觉得呢？”王杰希笑起来，挑眉看他。

喻文州本来在听着王杰希的声音走神，王杰希眉梢的弧度像远山青黛，又像是西楼徘徊的归鸿，喻文州一不小心说出了不该说的答案。

“是灵。”

他的眼神和王杰希立刻数次交锋，王杰希连喻文州的解释都不想听，小声评价了一句“歪理”。

这时，凝着雾气的玻璃突然发出奇怪的规则的梆梆声，像是有人在锲而不舍的敲窗。王杰希面色一肃，合上课本，扔下一句“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外面冷你们不要出来”就一个人出去了，门砰得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孩子们面面相觑，喻文州毫不犹豫，拿起大衣就追了出去。

 

三

 

王杰希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外面，手里攥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抽来的铁管，他的前方是一片浓厚的像牛奶一样的雾，雾里隐隐有哭声。

“喻少还是进去等吧。”王杰希看也没看喻文州。

“杰希，”喻文州的脚步声明明还在几步之外，下一秒他的声音却像是贴着王杰希的耳朵，“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我坦白…你有阴阳眼的事？”

“……”王杰希不说话，只是把铁管攥的更紧了。

“昔时盘古开天辟地破混沌开太极，清轻者为阳，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为阴，下凝而为地，至此天地初开，阴阳二气在天地之间徘徊混杂化育万物。阴阳平衡可为人，至阳者为神明，至阴者为虚空，阴气稍重之物则化成无生命的一切，如山川河岳，死物也为阴物。你的阴阳眼…不过是阴眼，上不见神明，下不破虚空，只能看到些魑魅魍魉。”喻文州的粤式普通话娓娓道来，像远古的祷言，“这样的生活不辛苦吗，杰希？”

王杰希把铁管对准喻文州，“你到底是谁？”

喻文州的指尖抚上王杰希的武器，“喻文州。”

铁管突然像被不可抗拒的大力抽去，王杰希根本握不住，手心被摩擦的一片火辣。铁管划出一条弧线，管中空气流动发出啸声，倏忽没入雾气里，又凭空在雾气里穿梭了几个来回。雾里隐隐的哭声骤然凄厉，然后迅速归为一片寂静。铁管飞回喻文州的手中，那片盘桓在他们身前的雾气被一阵风吹散了。

王杰希侧头看，地上横七竖八只留下几团黑色的断肢。

“你……”王杰希震惊，喻文州瞬息间暴虐的除去这一片厉鬼的功夫，实在让他始料未及。

王杰希出来的时候没穿外衫，现在被凛冽的北风一吹，嘴唇都发白。喻文州的手臂上还挂着衣服，他就着和王杰希面对面的姿势，将大衣给王杰希披上。王杰希还没缓过神来，乖乖任由喻文州给他穿上外套，毛毡大衣里面仿佛还留着教室里的热气，瞬间就让人暖和过来。

“再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杰希，我是喻文州，职业是天师。”

王杰希皱眉看喻文州无懈可击的表情，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些许谎言的端倪而未果，反而从喻文州的眉心看出一个隐隐约约的银色六芒星。王杰希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碰，想确认它是不是与别处肌肤触感不同。

喻文州想往后躲，嘴里说着：“杰希你好主动……”

王杰希趁他注意力分散，一下子将铁管从喻文州手里抽出来，“你是怎么控制这个的？”

铁管的前端光芒一闪，王杰希看见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淡色符文，是一个完整的圆，内部画满符咒一样的线条。

喻文州解释道：“这是我的刻印，可以操纵没有生命的物体。”

“那你让它飞起来。”王杰希很认真地说。

喻文州好笑的看了王杰希一眼，拍拍手，铁管听话地飞了起来，在王杰希面前转来转去，好像在跳一支拙劣的交谊舞。

王杰希盯着它笑了。

“杰希……你不惊讶吗？”喻文州突然问。

王杰希的眼睛还跟着那支奇异的舞蹈，却一边和喻文州正经地解释：“我其实有猜测过你的身份不凡，那天那个小女孩，断然不会因为一个普通人就那么轻易放过我的，而她一见到你就立刻跑了，说明你在她心中比我可怕很多倍。还有，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能这么快找到我，现在我想明白了，大概是用你的刻印。”

“这下我都不知道要和杰希交代什么了。”喻文州眯起眼睛，嘴角弯弯，一副很愉快的样子。

“很简单，交代一下你为什么要掺和到我的事里。”王杰希眼神一凝，用手掌轻轻一击那根铁管，铁管就像一下失去了所有灵力一样应声坠地，发出一声空洞的响声，“喻少，其实这些对我都没用，你应该知道的。”

“嗯，”喻文州笑容不变，声音倒又像初见那回软了，“这就是我要来找你的原因……之一。”

 

四

 

“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阴阳眼仅仅是阴眼，只是能看到阴气比较重的地方发生的异状而已。可是杰希的眼睛竟然能让你像杀人一样杀鬼，坦白说，阴阳眼完全做不到。”喻文州和王杰希相对坐在红木八仙桌的两端，这是六合馆的顶层，平时王杰希来的时候只知道这里有大厅有戏台，大家可以一起喝茶看戏的，却不知道六合馆三楼暗藏玄机，原来有这么大一间房，收置那些从战火中收集来的前朝旧物。

王杰希低头闻茶香，沉默不语。喻文州说的话他都懂，可他更无法解释，阴阳眼他生来就有，生来就可以这么用，现在喻文州告诉他原来不能这么使，王杰希自己也摸不着头绪。

“杰希你知道我偷偷观察你好长时间了吗？”喻文州突然开口。

“嗯？”王杰希手一抖，“喻家大少观察我做什么？”

喻文州慢条斯理地吹动茶盏里的茶叶，“一开始是发现你这个人总是阴气缠身，脏东西多得很，本来以为一定会出事，结果几次下来什么都没发生。我就决定亲自观察你，结果发现你比那些鬼厉害的多，看起来文文弱弱一个先生，拿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就能像劈瓜砍菜一样的杀鬼。这么霸道，老实说连我也做不到。”

王杰希说：“那看来喻天师也不怎么厉害。”

喻文州笑着看他一眼，王杰希向来觉得喻文州的眼睛里好像有千言万语，像一口深井，又像一首昳丽的诗。这目光却又总能恰到好处的搔动王杰希的心弦，让他的心泛起涟漪。以前他读书看到有说眼睛会说话会笑的，喻文州的眼睛比这更厉害，眼波扫来，就让王杰希心口发胀，简直会求爱。喻文州接着娓娓道来：“后来我的观察渐渐的偏了，我发现我关注的是一个格外有趣的人。就在你租的那个里弄小院里，你的邻居都巴不得把小院分了多出租几户当二房东，你竟然把闲暇时间都用来莳花。这就算了，你还花那么多功夫给学生手抄课本，在每一本里都夹一朵香草。别人都在讲西方的船坚利炮，只有你在讲《天下篇》，讲圣人之道。君子端方，只可惜我上学的时候没遇见像你这样的老师，最后还是去上了新式学堂。”

“说重点。”王杰希听的不耐烦，脸都被茶水上蒸腾的热气熏红了。

“重点就是，你知吾知我钟意你啊？”喻文州的后半句用的粤语。

“……”王杰希手里的茶终于还是溅了几滴出来。“喻少，别乱开玩笑。”

“杰希，你不要逃。”喻文州笑，“你的眼睛只会说真话。”

“喻文州，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烦？”王杰希咬下唇，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你不觉得我们要顾虑的东西都太多了吗？”

“怎么多？无论你眼睛如何，我尽我所能护你周全，护得了，我们便鬼神不诉，只做神仙眷侣。护不了就和你死在一起，不也浪漫？不要问你该顾虑的东西，问问你的心吧，杰希。”喻文州一边说，一边施动法术，红木桌的边沿一闪一闪地发光。不一会儿桌子中心就陷下去一块，王杰希一看，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型。

“我的心就这样歪歪扭扭的？”王杰希已经下了决心，也开始开喻文州的玩笑。

“我画技拙劣，画不出杰希真心的万一。”喻文州反过来怼他。

王杰希这次是真的被喻文州这句话取悦了，又把“鬼神不诉”在嘴里低低念了两回，然后说：“那便与你赌这一回吧，我希望我们两个人都能活的长一点。”

“也爱的久一点。”喻文州轻轻握住王杰希的手。

 

 

 

END

PS：夹在一堆大大里废话了5000字我....（哭唧唧

最后我实在写不完了，强行感情线，以后有时间开长篇吧

类似的设定有的GN可能看过，那篇捉鬼是俺滴小号，可以配合食用，这篇有部分剧透。

最后祝老王生日快乐，喻王百年好合hhhhhhh